他还从没如此认真地看过这塞上之月:这里地广人稀,这里的月儿,也没有了那人事喧扰的中原之地为一个个生人的苦思切念所纠缠缭绕出的温情牵扯了吧?那是一份天地之初的皎洁,而他所渴望遥慕的爱,不也是这天地之初的一份自自然然,萌发勃动的浩荡?

    他忽然不逃了,觉得脖子下凉凉的,不自觉伸手向颈下一摸,却摸到了小计给他雕的那个小骨笛。骨质冰凉,贴着他的皮肤,似镇定着他的心神。他忽然有 一种豁朗的感觉,那感觉升腾起来,直欲裂笛,直欲放歌。他凑笛近唇,就开声吹了起来。声先小小的,接着却穿云裂石,在这一片静寂的云天草沙间撕破开来。那 马儿听得笛声,耸起了耳朵,打了一个响鼻,抬头前望。韩锷一曲未竟,忽然住笛而歌起来,他唱的却是一首旧词:…北阙献书寝不报,南山为农岁不登。百人会中身不预,五候门前心不能…身投河洛饮君酒,家在茂陵平安否?且共登山复临水,莫问春风动杨柳…今人做人多自私,我心不悦君应知:济人然后拂衣去,肯做徒尔一男儿?…

    身后的人听到他的歌声就愣住了。韩锷唇边微微一咧——没想在这个塞外之夜,他终于把自己的那个心头的情结解开了。

    不错,天地如此之大,本来不该仅只是两情燕婉所能缚住的——可方柠,你也真够自私的了。我自私是不愿违己初心依附于你。你自私是就算我独使塞上, 你还不肯将我轻易放过?而这次你要的又是什么?你所要求我,所期待我的,难道仅只是做一个你的裙下之臣吗?我可以喜你,但不会臣服于你,不会将自己轻身相 与,裹挟入你的生活成为你的仅仅一个棋子。羌戎犯境,生民涂炭,我此时还有很多重要的事要做。即然你就是那通晓胡语,明习昭武九姓风俗的人,那同去又如 何?

    他心里想得开阔,容色一时也就变得极为舒畅。方柠在后面听到了他的歌,心里只觉一阵惋惜——那缚在这个男人身上可以牵绊他的一缕情丝原来终于断 了。她的眼里多了一丝钦敬。无论如何,她知道自己其实也是一个狠得下心的女人,她是不会喜欢那些她真的能完全吃得定拿得住的男人的。对于他们,她会时时扬 起她手里的鞭子,同时心里鄙夷着对方不过为色所迷——而你即为我所迷,已没了自己,又以什么来喜爱我呢?

    皎洁的月下,两个人各有所思。方柠见韩锷下了马正那么修长伟岸地站着,忽然觉得这样…也许更好。她悄悄走到他的身边,轻轻伸手按在他的肩上, 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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